黑兔兔白狗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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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 2013-05-13 15:04 个人信息 发悄悄话 引用回复 编辑本帖 搜索发帖 复制本帖 收藏本帖 投诉该帖
那天我走在回家路上。
那天我在心里盘算着：您今年70岁，您至少还能再活10年。再过10年，您的大孙子就26，以他不到14就换好几个女朋友的本领，那时候他肯定给你领回孙媳妇了。再过10年，您的小孙子就20岁，已经是英姿飒爽的大学生了。再过10年，您的大儿子肯定不再做北漂，他那时候也是个50多岁的老头了，爷俩在一起下个棋，修个水管。。。。。。哦，那时候您只能站在一边指挥了。
也许上苍不那么眷顾我们，也许上苍只会给您五的的时间，让您过不了五年那道坎。那也只能认了。至少那时候您的大孙子已经长大成人参加工作，您的小孙子也上初中不需要爷爷接送，那时候您的大儿子应该回到家，不过他肯定还在工作，陪您下棋的是您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孙子。呵呵，现在是您故意让他，五年以后就得他故意让爷爷了。
只是五年太短啊，最好您再活15岁，看着大孙子生重孙子、看着小孙子娶媳妇才好呢。。。。。。
从医院到家，步行五分钟，我没能想再多，就到家了。
第四天是周六，我终于能整块时间地陪陪您，替我自己，也替您的儿子。不敢让您知道您得的是癌症，所以不敢告诉远在北京的您最引以为傲的大儿子，只怕他会匆匆赶来，让您马上印证了自己的猜测啊。反正再过二天，就二天，他就回来了，回来的原因是清明节假，我以您孙子想爸爸的名义，让他提前请了两天的假回来。这个理由应该不会让您起疑吧？
姐姐昨天晚上帮您通了便，您不再腹涨，鼓鼓的肚子小了不少，您说话也轻松了许多。呵呵，昨天姐姐来帮您通便，您还不好意思，幸亏我是个厉害的儿媳妇，一句“我姐是医生，医生不分男女”，让您不再坚持。
医生来，撤了氧气，拨了导尿管，拨了引流管。帮您换药的时候，那个年轻的小伙子惊呼“哎哟，您这老人家恢复得这么好哇？完全长好了都，真是少见。”
一向怕血怕伤口的我，大着胆子伸头瞧了一下：您的伤口从前胸开到后背，长长的一道，上面满是钢钉。从前到后，整道伤口，没有一点发炎的模样，皮肤的颜色和周围一模一样，真喜人啊。
撤了那些乱七八糟的管子，您明显舒服了不少。我和妈妈一起帮您催痰。您太重了，妈在后面帮你催，我在前面搂着您的脖子让您坐得更好一些。可惜我不够有劲，我使劲揽着您的脖子，脚蹬着墙跟来借力。10分钟的时间，我累得混身哆嗦，我在心里数数，数秒。。。。我离您那么近，您的脸色红润，精神非常的好。累，我也值了。
中午时间到了，您惦记独自一人在家写作业的小孙子，正好老二也过来了，您就催我和婆婆回家。今天真是太高兴！！！无比的高兴！！手术后恢复那么好！！！！我和妈走在回家的路上，兴奋极了。回到家，妈做饭，这时候接到老二的电话，说您肚子饿得不行，要吃饭。
这可是另一件喜事，要知道昨天您因为腹涨，一口水都没敢喝呢。考虑到术后第一顿饭，我帮您煮了小米粥。小米粥还没熟，第二遍催饭的电话又来了。呵呵，那么饿吗？晚上给您炖鸽子吃，中午就先喝点稀的吧。
做完饭，老二媳妇送到医院，我则要去商场买点东西，感谢一下我们的医生，感谢他成功的手术，感谢他多番的照顾。
先回到我们自己的小家，安排您的小孙子继续写作业，这时候接到同事的电话，让我替她下午值班，因为她婆婆刚过逝，那天是上五七坟的日子。我欣然同意。然后我想上网发个贴子，给关心您的姐妹们说一声你的手术很成功，我写了一半，却发现我太兴奋，静不下来写什么东西，我抹掉了，想晚上再写。
这时候又接到老二的电话，我一点也没多想，接起电话“嫂子，咱爸晕倒了。。。。”
 我大吃一惊，“晕倒，躺床上怎么会晕倒？怎么晕倒的？”
“咱爸说要上厕所大便，然后没上床就晕倒了。。。。”
咣当当，，，，，，，我差点晕倒！！！我来不及责备他为什么不遵医嘱让爸下床大便，我来不及关电脑，我抢过车钥匙，拉上儿子就往医院跑！一路上打着双闪，疯也似的跑！！！不祥的感觉让我感觉喘不过气了，我的心堵在了嗓子眼。
您的小孙子不知情况，还问我“妈，我还得写作业呢。”
“闭嘴，你爷爷可能不行了，得抓紧时间去医院看看他。”
停顿了一秒？“哇——”儿子开始大哭起来。我则心烦意乱地安慰他“你爷爷心眼好，命大，应该没那么严重，再说医生也会抢救的。”
跑到楼上，看到门外，婆婆、老二、老二媳妇都站在外面，一脸的茫然。我来不及问他们一个字，我挤到最前面，通过门缝往里看。
房间里一室子的医生护士，您躺在床上，看不见您的脸，只看到有人在帮您按压胸部，还有人在捏一个气囊。。。。。。
噔时站立不住，扶门蹲下，泪水盖面。
婆婆他们很奇怪地看着我，想过来拉我，我还听到有人说“没关系，医生在救的。”
我只是一个劲地摇头，一个劲地泪流。我知道无济于事了，我清楚，我就是知道！！您已经离我而去，医生只是在安慰家属罢了。
可我什么也说不出来，也不敢说。我心底里希望我掌握的那点医学知识是骗我的，我心底里希望医生即使在救治，那肯定是因为还有希望，我还害怕我一开口，就会骂死老二这个笨蛋！！！
我咬紧牙，不出声地流泪，我的牙齿一个劲地发出咯咯咯的声音，我的手把您小孙子的手都掐出紫印来、他竟然一声不吭地忍着。他同我一样紧张。
终于出来了一个医生，一脸的沉重，叫家属都到另一间屋子里，有事情要说。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挪到那间屋子的。但医生的话我却清楚地听到“实话告诉你们，十分之一的把握我都没有。你们。。。。。。不是嘱咐过你们不许下床的吗？这才刚出重症监护室第二天啊！这么大的手术。。。。。你们，准备一下吧。”
准备一下？大家相视，不理解啥意思。医生见状，又说“就是先准备好，不一定使得上。”
我们更迷惑，啥意思啊？准备啥啊？你们是医生，你们准备啊，不是已经抢救了吗？
医生见我们还不明白，直接说了“准备一下送老的寿衣吧，用上用不上先准备着，要不硬了不好穿。。。。。。”他没继续说下来。
婆婆和老二两口子这时候基本上明白什么意思了。
顿时乱作一团。老二媳妇去买寿衣，婆婆在走廊里转来转去，不知道要干什么。我这时候虽然悲痛无比，但好歹我比他们早清楚情况，所以也早清醒一点。我拉婆婆往家跑，找合适的照片，找老家的电话，同时给小姑子打电话，给北京的老公打电话。
老公，我怎么跟你说？你不知道爸生病，你还盼着回家看爸，可是我却把爸给看丢了，我怎么跟你说啊？我多说一个字都会控制不住大哭了。
我想起爸有冠心病，尽管十多年来从来没有犯过，但还是想，就以此为借口吧。强打起精神，拨通了老公的电话：“爸心脏病突然犯了，在抢救的，你赶紧回家。你现在先往机场赶，我找人给你订机票。”
老公当时就没愣过神来，问“怎么会有心脏病？在哪犯的？在哪抢救的？”
我无法说我在撒谎，我无法说爸不是心脏病，我无法说爸是肺癌动了手术却没告诉你，我无法说其实爸虽然在抢救但其实已经没治了。。。。
我说“你别多问了，你快回家吧。。。。。”
那时候是几点？3月30日下午2-3点？我很怕老公会再问，可从那以后，直到晚上9点半老公回来，他没主动给我打过一个电话，没问我一个关于您的病情问题。我知道他在紧张，他不敢问，他大概还盼着，不知道结果，可能就会有一个好结果吧？
到下午4点半，医生已经抢救了您3个多小时，小姑子不允许医生停手，他们在拼命地按着您。您的脸色已经从红润到发紫，您早上已经瘪下去的肚子这时候涨得很大很大。我看着好心疼，您刚动过大手术啊，您得多疼啊？您多受罪啊？医生们轮流上阵，每个人都累得不行。可是家属不允许停手，他们也不敢停。
我实在看不下去，就去拉小姑子，命令医生停手。我实在不忍心看着您在那里受罪，太揪心，揪得我心疼啊。
您的小孙子已经数次晕倒，我把他送到姐姐家去了，我没有心情再照顾他；寿衣买回来了，遗像要用的照片是我和婆婆挑的，亲戚们都来了，他们都不知道您生病了，因为怕您知道自己的病情后会受打击，会沮丧，我们谁都没通知。他们很久都没有见过你，没想到这一见，却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我们更接受不了哇！第四天，第四天！！！！我还寻思你能活十年，至少也得五年，结果您连五天都没给我们！您咋就不再坚持坚持，两天也行啊，见见您的大儿子，把您要说的话说出来啊！！
周五的时候在单位上网，抄了那么多癌症病人的食谱，我还没来得及带回家；专门打电话问大姐要了“五行汤”的配方，材料还没来得及买；记下了两个护工的电话号码，还没来得及谈价格；专门买回来的陪床用的躺椅，就昨天晚上用了一晚上啊！！！！
您怎么就这么走了？先给了我们那么多的希望和兴奋，突然又给了我们这样沉重的打击，受不了受不了受不了，您怎么能这样？您不是最善良最仁慈的吗？您怎么可以让我们承担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痛？桂林之行还在我的计划中，还没告诉您呢！！！您的小孙子还小哇，他还需要您接送呢！！
不盼十年，不盼五年，哪怕只有五天，五天，让您把想说的话说出来，让您的大儿子跟您说说话，让已经杀好的鸽子炖好给您喂进去也行啊？您就这么等不及吗？
老二说，您当时把小米稀饭喝完以后，就感觉想解大便。您似乎感觉自己恢复得很好，就说“我自己下去试试吧。”当时您手上还打着点滴，老二想也没想，就扶您下床，到了套间内的厕所。您解完往外走，老二说这时候您步伐不稳，却急促，一脸的汗。他拎着吊瓶几乎赶不上您，只好提醒您“爸，您慢点”。您一个字也没回复他，快速到了床边，没等上床，就晕倒在地上。。。。。。
从此，再也没有说一个字，没有睁一下眼，就这么离我们而去了。
老二啊老二，我恨死你。你是个傻蛋吗？你姥爷是这么走的，你大姨是这么走的，医生嘱咐了又嘱咐不让早下床，每天给打抗拴死的药，让我们每天给爸捏腿按磨，不就是怕突然活动，特别是解大便，会造成你姥爷你大姨那样的后果吗？你咋就不动脑子呢？
可是我怨无可怨，我知道大家都一样的悲痛。我更知道，若是您活着，您肯定会告诉我“他也不是故意的”。您就是这样，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能忍受，不管谁让您帮忙，您都无怨无悔；不管您吃多少的苦，都不吭一声。
可这不是疼我们啊，您这是坑我们啊！您坑得我们痛得无以复加，痛得不能呼吸，我宁愿您活着，哪怕是躺在床上，天天让人伺候，天天便在床上，天天发火，起码也让我们尽尽孝心啊。
我甚至后悔，我应该少孝顺您一点，我不应该帮您找最好的病房，我直接把您安排在大房间，没有小厕所，您就不会有自己上厕所的念头了，您就不会出这样的意外了。
或者我不急着去买礼物，我亲自来给您送饭。我定会阻止您下床大便的想法，反正我脾气不好您是知道的，您“不敢”惹我。或者，我不应该因为想瞒着您病情，就不告诉老公您生病的消息，起码他能早点回来，您有话不肯跟我们说，最肯跟他说了。
您要是不吃饭，是不是也不会上厕所？
您走以后，每天数次，无人的时候，我脑子就象放电影一样，把那天发生的每一个镜头，都过一遍。每天，都会后悔，每天，都会遗憾，每天，都会猫抓一样的痛。我却只能拾起这种情绪，不敢尽情大哭，因为还有妈，还有您的可怜的小孙子，他每天都会偷偷哭。那天妈炒了花生米，他竟然偷偷给你拨了一盘子，放到您的遗像前，还放上一把筷子。
那天有人敲门，您的小孙子一边跑去开门，一边扭头不肯定地问我“会不会是爷爷回来了？”
那一刹那，我好希望他一语成真啊。。。。。。
可是您都走了一个多月了，您真的不再回来了。我真希望真有另一个世界，真的有灵魂，您能在适当的时候回来一次，跟我们说说话啊！爸，您听到我的话了吗？爸！！！
人越来越老了，头发越来越少了，睡眠越来越短了，幻想离现实越来越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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