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心陪着你走
择一事 终一生
发帖: 20710 来自: 湖南省长沙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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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 2017-06-18 17:43 个人信息 发悄悄话 引用回复 编辑本帖 搜索发帖 复制本帖 收藏本帖 投诉该帖
父亲 父亲离开我们已经二十二年了。关于父亲的记忆,有些渐渐遥远,而有些却永远铭记在心,每逢想起,宛如昨日。 父亲出身贫寒。爷爷四几年为逃避国民党抓壮丁,带着奶奶还有年幼的父亲从澧县王家厂白马村跑到临澧官亭青鹤岭,寄身于当地王姓地主家做长工。一年后,便在当地寻个屋场搭得两间茅屋,一家人也算安顿了下来。 四九年解放后,虽说穷苦大众翻身作了主人,但国家贫弱,老百姓日子也过得非常不容易。父亲兄妹五个,他是长子,只读得两年书,识得几个常用字,便缀学在家,帮助爷爷奶奶操持家务农活,照顾弟弟妹妹。但父亲没有向命运低头,他渴望学习,也渴求改变现状。上世纪五十年代的中国农村,也没有多少让这个农家少年可以改变命运的途径与机会。他只能借助字典多认几个字,利用农闲时间背诵珠算口诀,刻苦练习打算盘,家中一把破旧的算盘竟被他拨弄得铮亮。几年下来,父亲已识得上千字,打得一手好算盘,在村子里也是小有名气。 六六年,国家在澧水新安段开工建设"亚洲第一泵"——青山水利工程,需要大量的青壮劳力。那年父亲二十五岁,对于他来说,这正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走出去的好机会。 于是,他义无反顾地跑去青山报了名,投身于热火朝天的水利建设。在工地上,他挖土、挑泥、洗砂……什么事脏苦,他就抢着干什么事。夏天里,挥汗如雨,他也一刻不停歇;冬天里,寒风刺骨,他也一样跳进冰水里打桩挖泥。父亲的表现,渐渐得到了领导的注意,年终的时候,他被评为先进个人。捧着一纸奖状,坚强的他竟也激动得热泪盈眶。 青山奋斗五年,青春终得不悔。七一年的时候,县供销系统招工,父亲因打得一手好算盘,加上在青山的上佳表现,终被录用为合同制职工。两年之后,又转正为正式工。自此,也算吃上了国家粮,捧上了铁饭碗。 母亲也是在这时候嫁给父母的。父亲在这之前有段短暂的婚姻,后因家中条件太苦,女方不辞而别离家出走了。七三年的时候,我来到了这个世界。据母亲说,那时候条件更苦,父亲上班一点微薄的薪水,除了养家,还要负担两个弟弟上高中的学费,家里没柴烧,都是远在石门山里的舅舅赶板车送下来的。因为营养严重不良,我生下来只有三斤多一点,家里人看我像小老鼠似的,都以为我养不活,但顽强的我,还是活了下来,虽然一直到上大学都比较瘦小,但身体却健康少病。 父亲却不同,自近四十岁开始,便体弱多病。一说是年轻时做事太过发狠,伤了元气;一说是在供销社工作时,长期与农药化肥打交道,又没有什么防护措施,慢性中了毒。我无从得知它们到底与父亲的病有无直接的关系,但父亲最后确诊的主要病症是冠心病。七八十年代的医疗水平,冠心病也是个疑难重症。与父亲同在常德地区医院住院的一个病友,手术不成功,没多久就去世了。因而,母亲和父亲商量坚决不做手术,只采取保守治疗。出院之后,母亲便帮父亲遍寻当地名老中医,试了无数土法偏方。我记得有一种是将抛子去瓤,和着草药煨猪心。那段时间,家里到处都是抛子皮,时刻弥漫着草药掺杂着的猪心味。虽然不好闻,但我和姐姐弟弟都帮母亲打下手。记得我还陪着母亲进山去找过一种寄生在木子树上的野生藤,母亲发现后,我便爬上树去采,一不小心从树上摔了下来,疼了我几天走路都一拐一拐的,母亲自此再也不让我爬那么高的树了,而是用镰刀和竹竿作了一个采摘的工具。不知这些偏方究竟效果如何,但父亲竟也病秧秧的挺过了十多年。在这十多年里,为了养家,父亲带病坚持工作;为了节约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虽然有病痛,但对待工作一丝不苟,年年被评为先进个人,还有两次评为常德地区先进工作者,参加了全地区先进事迹巡回报告团;虽然艰辛,但对儿女的培养不遗余力,我上初中时,住在父亲单位,这是我们父子唯一朝夕相处的三年,虽然学习上他帮不了我什么忙,但生活上却是尽心照顾,隔十天半月割点猪肉,炖了下白菜,简直就是人间美味。父亲炖肉喜欢放桔子皮,至今我都还怀念那桔皮渗着肉香的味道。我上学的那个年代,农村普通条件差,农家子弟为早日跳农门一般都选择考中专,或者是接父母的班,早点赚钱养家。而父亲却不同意我考中专或者接他的班,坚定地支持我上高中考大学,为此他还与母亲闹了一段时间的小别扭。现在想起来,应该感谢父亲的选择与坚持,不然,我也很可能上个供销学校什么的,上班没几年就赶上下岗潮,与那个年代的许多中专生一样,过早地作出不属于自己的选择,而失去了更多更好地学习与奋斗的机会。 九二年,我如愿考上了大学。虽然只是个专科,但这是我们村子里多年来第一次有人考上,全村的人都来道喜,村委会还在我家放了两场电影。父亲和母亲都很高兴,觉得是自己这辈子最有面子的事,本来父亲因病已多年未沾酒,那晚,他忍不住小酌了几杯,然后红着脸,拉着我的手说:"我儿,有出息!"九二年下半年,我上大一。在母亲的操持下,父亲原先出走的那个老婆带走的腹中子,也就是我从未谋面的同父异母的哥哥认祖归宗了。哥哥正式回家的那一天,我请假回去了,爸爸很高兴,感觉和我考上大学那晚一样,小酌了几杯,绯红的脸庞洋溢着灿烂的幸福。 九三年的时候,我大二。哥哥在新安岩场上班,因岩山坍塌身亡。这对父亲的打击很大,他自己的病也日渐加重。 九四年下半年,我在常德实习。一个双休日,回青鹤岭老家看望父亲,刚走到家对面的山坡山,就听姐姐在门口喊:"丫伢,姑爷不行了,你们快点回来。"姐姐本是我舅舅家的女儿,母亲的侄女,五六岁的时候过继到我家,一直叫我父亲姑爷,叫我母亲丫伢。 我和母亲飞奔回家,此时父亲已说不出话,只拉着我的手,干枯的嘴巴蠕动着,混浊的眼睛里尽是泪水。 我把耳朵凑在父亲嘴边,终究什么也没有听到,只听得姐姐一声:"姑爷已经走了!"然后就是母亲、姐姐的一片哭声…… (谨以此文纪念我的父亲,父亲一生节俭,竟没留下什么像样的照片,只找到一张病重时拍于家中的照片。时光虽逝,但永存我辈心中!)
湖南:100 军号:21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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