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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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 2017-12-12 22:27 个人信息 发悄悄话 引用回复 编辑本帖 搜索发帖 复制本帖 收藏本帖 投诉该帖
1942，秋。
天，一天冷似一天了，特别是山里，温度降得更快，早晚冷风呼呼的，树叶开始逐渐凋落，我们也被迫往山林深处转移。不过江南野果树多，小动物也不少，一时倒也饿不死。
只是这战局，跟这气候一样，一天冷似一天，似乎看不到希望。国军节节溃败，几乎带不来好消息，除了国土沦陷，反攻更是遥遥无期。我们的补给也成了问题，衣物还好，老乡会悄悄送一部分，但这弹药连抢带偷，从镇上也弄不出多少了，兄弟大队也是，武器都像宝贝似的握在手里，唉，老蒋，你不打也罢了，弄点装备给我们打啊，我们闹腾的欢一点，你那儿不是好过一点？
这当然是做梦，好在人还不缺。压迫越大，反抗的就越大，各地的游击武装都纷纷组建，在这山林丘壑之间遍布成网，彼此呼应，我们的队伍断断续续到现在也有三十来人了，大多是精壮的少年后生，连我这样的青年，还有狗娃三花子他们，都已经算老兵了，都在给新人们上课讲战阵打法了。
只是眼下最困难的还是医药，供应已断了好些天了，虽然队长本身懂一点医术，可惜中医中药来的太慢，对枪伤感染之类应急帮助有限，这一年多来大小战仗无数，伙伴们来来去去，很多伤员不是死在了战场上，而是死在了我们的怀里，这种损失，是我们极其难受而又无能为力的。
其实每个大队都一样，药品成了比枪还重要的紧缺物资，指导员往返跑了几次，区里和上面都没有什么好办法，兄弟队伍也和我们一样甚至还不如我们，他们连中草药都缺，这段时间队长也是辛苦，和指导员分头跑，憔悴了很多。我看着他们，看着这些受伤的伙伴，心里也很难受，战争是无情的，子弹不长眼，打起来全凭一股气势，你的气势比强盗们更强大，你才能赢，你弱了怕了，你就完了。但这伤，你得自己受，这是代价，也是成长。我身上就有三块弹片，还好不严重，仗着年轻，基本不放在心上，但是看着那些伙伴伤员们，看着紧咬的嘴唇和不甘的眼神，我知道，比这战伤更让人痛苦的，是不能上阵复仇。
队长比我们更深知这一点，他的土医效果有限，那段时期盘尼西林几乎成了比食物，弹药，甚至比生命还宝贵的东西，每天大家谈论的，就是药，药，药。队长几乎把山里能找到的土药都揪了回来，可惜结果依然是摇头。
“我们是这样，敌人也一样吧，他们怎么治的？” 指导员嚼着根木棍，突然对队长说。队长正看着他的脸，那棍子是他从某个灌木上折下来的，有清凉安神的作用，但一时又拿不准，指导员于是抓了根做试验。
队长一直盯着他蠕动的嘴唇，眼光本来有点担心，闻听此话，眼神突然亮了。
“你等着，我去区里”，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那花白的头发好久没剃了，此时都抖擞的竖立起来，在夕阳下急切晃动着，渐渐融进了这满山的密林里。
“我跟你去吧？”我才反应过来，追着问了一句。
“你待着！”那大手熟悉的一挥，背影，已经不见了。
“路上小心！”指导员叮了一句，回头看看我们，眼神里泛出一丝笑意。我知道，他又有主意了。
果然，第二天傍晚，队长兴冲冲的赶回来了，一边跑一边丢给我们一个大包裹，然后急匆匆的找指导员商量什么去了。我冲上去拆开一看，一大包红薯，还是熟的，一闻那个香啊，口水都流出来了，嘿，看来区里待遇不低啊，还没等招呼，伙伴们早已围了过来，你一个我一个纷纷动手，“哎，我说...” 我还没说完，队长声音传过来了，“给伤员留几个...也给我们留一个...”
伤员的没问题，队长他们的么，我看看空空的包裹，再看着狗娃那啃的满嘴的红薯瓤子，赶紧把他手上的那半个抓来咬了一口，“你们的...真甜啊...”
“来，开会了！” 嘴里的甘甜还没逝去，还在意犹未尽的舔嘴唇，队长已经在那儿挥手招呼了。我隐约预感到，又要开始行动了，连忙抓起枪跑了过去。
原来，根据区里最新的情报，鬼子刚刚调了一批西药，准备发给下面巡逻队的，数量不是很多，目前可能还没调配完毕，这会儿正放在镇公所，所以，这是个机会。
“这确实是个机会，”指导员环视一圈周围，目光炯炯，“拿到这批药，我们目前的困难可暂时解决，说不定还可以给兄弟联队一些支援，大家伤好了后，可以多杀几个鬼子，鬼子没了药，也可以多死几个，省得我们费事。”
“哈哈哈...”伙伴们都兴奋了起来，伤员们更是瞪大了希翼的眼睛。
“镇公所那边我熟，我以前去过，老冯，你这次不要跟我争，”队长一边说着一边拍指导员的肩膀，“而且，对药物我也熟，”队长又挥挥手，止住了指导员，又加了一句，“还有，这边也需要你。”
指导员沉默了一会儿，不说话了，末了，点点头，“你自己小心。”
“没事，万一，他们几个，我平时都教了一些土方子土药的，救救急应该没问题”，队长指指几个后生，他们都在山里长大，对药材比较熟。“放心吧。”
指导员没有说话，抓住队长的胳膊，沉默着，捏了捏，呼了口气。
经过研究，决定我们小队除留下一些照顾伤员以外，分两拨全数出动，一拨队长老许和我、三花子、猴子、大壮四个小伙子，乘黑摸进去抢药，其他人埋伏在镇外准备接应。我和三花子都去过镇上，比较熟，三花子原来就在那里要过饭，比我还熟些，猴子极瘦，攀爬功夫很好，到时开窗入屋什么的能用的上，鬼子伪军想必不少，能不惊动最好，大壮么，主要担任火力掩护的。
基本上就这么分派了，收拾停当，乘着夜色，人马悄悄的摸到了镇子边上。
指导员看着我们，一一握手，又不放心的摸摸我们的装备，塞了个手榴弹给我，最后跟队长对了下表，叮嘱了一句，“西进东出”，队长点点头，朝我们一挥手，摸了上去。
那时的地下情报网发达，鬼子别看占据了大部地方，到处都是膏药旗，但人心都是我们的，表面是维持会，底下是火葬场，全国就是个大火药桶，鬼子们在给自己点着火，只是他们自己还不知道，还在异想天开做着梦。
近了，渐渐能看见鬼子的铁丝网和炮楼了，人不多，四五个晃来晃去的，烟卷的火光不停闪动，可能是伪军，鬼子么，可能在那堆沙包后面吧，太远了，看不清，我正琢磨着，正想着怎么进去，被队长一把将脑袋按到了路边，又对其他人做了个匍匐的手势，不待我们问，悄声说，“等着，有人接！”
我说呢，不然就凭我们几个，别说硬打进去抢药，能否过了这岗哨都成问题。
不多时，路那头传来了叮当的铃声，好像骡子在跑，还有车轮的滚动声，我趴着正琢磨，两辆骡车已经到了眼前，一面小膏药旗插在车上吱吱歪歪的晃着。
“呱呱，呱”，队长接连发出几声蛙叫，车子停了下来，一位粗布白发老头走到路边，一边撩衣准备小解，一边哼着不知哪来的曲子，“山沟沟里，有金刚...”，我正担心他是不是会尿到那边猴子头上，只听队长低声喝了一句，“是老石头？”
老头顿住了，仔细打量了一下，惊喜的说，“老许，你来的好快啊！”
原来这老头姓石，是镇上的小吃铺的掌柜，那小吃铺本是个情报站，但鬼子驻军多了以后根本就开不下去了，于是老石就半抓半就的当了鬼子的厨师，负责鬼子还有伪军的伙食，一来情报的需要，二来他做饭手艺确实不错，当地的一些土材料都能做出不错的味道来，比鬼子自己弄的强太多，于是就被留下来做饭，时间长了，鬼子伪军对他都熟了，看他年纪大，也放松了警惕，有时采办什么的也不派人跟着了。
“区里说你可能这两天过来，我还给鬼子们开了一长串单子呢，说要抽空采好几次，没想到你今晚就来了！”老石头说着有点激动，握住队长的手不松开。
“唉，等不及了啊，伤员们情况都满严重的，我急啊！”队长语速有点快，说着看了一眼远处的炮楼，“那我们怎么进去？”
“放心，我安排好了”，老石头说着往骡车底部一指，“快进去！” 我一看，骡车驮着的是几堆柴火木料，还有些蔬菜调味品，我和大壮就往骡车里钻，“不是，孩子，是这里！”，老石头又一指，我一看才明白，原来骡车平板的底下，早做了机关，弄出了个凹槽来，足够藏两个人的，不底朝天的仔细看，发现不了。厉害，我不仅佩服，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
另一辆车装的是队长和三花子，车把式也是自己人，队长让他去找指导员了，车把式由猴子担任，这小子机灵，见机行事吧。
“吁，驾...” 老石头往我们身下又塞了点杂草挡着，甩起鞭子，大声吆喝着，往岗亭走去。
“站住，干什么的！不说话开枪了！” 还离的很远，伪军们就喊了起来，随之劈里啪啦拉枪栓的声音，几个鬼子也昂头从沙包后面靠了过来，举着枪注视着。
“别开枪，太君，是我，老石头啊，我回来了啊...！” 老石头忙不迭的喊道，一边张开两手，往两边晃着，“是给太君烧饭的老石头啊...”
伪军里有认识的，说了两句，招手让骡车走近了，但枪依然举着没放下。
“怎么这么晚回来？！” 伪军里一个领头模样的有些狐疑的问，老石头回答的从容不迫，“唉呀长官，太君说前段时间吃的太差，把我骂了一顿，差点儿打了我几鞭，我冤枉啊，黄队长让赶紧弄点新鲜的尝尝，这不，赶着到邻村采了好些来，乘着过冬啊又屯了些柴禾，这才弄的晚啦，”老石头一边说一边指着骡车，“本来想着啊，到天明再回来，怕路上有游击队不安全，但是一想，这太君们早上吃饭又耽误了，万一到时再拿我出气，我这老骨头，担不起啊，这不紧赶慢赶的赶回来了么，我也是害怕啊......！” 说着，从口袋里小心翼翼的拿出一张纸来，“长官请看，这是黄队长开的路条......”
那军官对着光验了一下，瞅了瞅骡车，翻动了一会儿，又瞅了瞅老石头，“就这么点东西？！”
“哎呀呀，瞧我，老糊涂了！老糊涂了！” 老石头仿佛才想起来似的，从车上拎出两包烧鸡花生米之类的，“这是特意给长官们带的，大家辛苦，大家辛苦......”说着递上东西，又作了一圈揖。那伪军这才舒展了眉头，一把接过扔给后面，“你也不容易，下次早点回来，免得我们枪支走火......” 说罢一挥手，“走吧！”
老石头如蒙大赦一般，点头哈腰又作了一圈揖，跟后面的猴子招招手，赶着骡车往门里走去。
“偷马肉！” 蓦地，两个鬼子兵举枪拦住了去路。我在板车底下一阵紧张，不由握紧了枪，大壮的牙也咯吱了一下，好在骡车的咯吱声更大。
“太君让你们站住！”刚才那个伪军军官又跑了过来，点头哈腰的给鬼子递上只烧鸡，一边小声解释着什么队长、烧饭之类的，鬼子看了一眼烧鸡，没搭理，举着刺刀围着骡车转圈，我心里紧张的直打鼓，握枪的手已经渗出了汗。
突然，鬼子举着刺刀，往骡车中间，狠狠的扎了下去，一道寒光，刺刀已嗖的扎进了骡车，咚的一声好像刺到了底板，接着，鬼子猛的一挑，几片菜叶子飞了出来。
如此这般扎了几次，咚咚咚的声音从我背上的木板传来，我仿佛已能感到那透骨的寒气，我咬着牙，木板改装过，刺刀没有扎透，但背上的汗已经和衣服粘在一起了。
“哟西...”，鬼子又踱到猴子那辆车前，也扎了几刀，没发现什么，看了看瑟瑟发抖的猴子，好像来了兴趣，“啊那偷挖，哪里摸漏他！”
猴子刚才装的挺好，听了这句是真蒙，头也不敢抬，仿佛要哭出来了，嘴唇颤动着，就是说不出话来。
“太君问你干什么的！”，伪军恢复了语气，大声骂道。
“哦，这是我侄孙，跟着我烧饭，帮忙的，孩子小，没见过世面，长官勿怪......” 老石头连忙哈腰，恳求似的解释着。那伪军翻了翻白眼，没吭声，把枪带子往肩上背了背。
鬼子看了老石头一眼，又盯住了猴子，“嗯？！”
猴子好像忍不住，哇的一声张开了嘴，却蹦出一句哭腔，“太，太，太太......太监...”，鬼子们看他太了半天，还没太完，早已乐的前仰后合，连旁边看热闹的伪军，都跟着借机大笑起来，气氛顿时松弛了下来，老石头也没想到猴子这么机灵，一边作揖一边打着哈哈道，“唉，这孩子，是个结巴，见笑了，见笑了......”
鬼子抬抬手，终于放过了我们，转身摸烧鸡去了。我和大壮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也松弛了下来，感觉全身都湿透了。
一路只有几个巡夜的兵丁，问了几句，老石头打着哈哈都过了，就这样一直把我们带到伙房口，瞧四下无人，赶紧把我们放出来，又进屋摸出几套破军服给我们换上，瞧我们都换利索了，这才舒了一口气，转身握住队长的手，“老许，一直盼着你们来，但你们来了，我又担心...”，队长拉拉帽子，尺寸有点不合适，猴子更是穿的像戏服，“来日方长，鬼子总归要完蛋的，别急。对了，口令是？”，“哦”，老石头才回过神来，“花生米。”
“什么？”这下除了队长，我们几个都面面相觑，三花子更是噗哧一声，大壮赶紧拉了他一下，三花子顺口道，“掌柜的，这鬼子整天都在琢磨什么啊，这么饥渴...”，他还没参加队伍的时候在镇上要过饭，老石头待他不错，这次意外发现这个掌柜的还是自己人，总算得着机会近乎两句。
“唉，谁知道怎么定的，也许龟田也许黄鼠狼，反正这几天都跟吃的有关，这帮土匪...”，末了，指着三花子的鼻子，“你小子，好好表现，别忘给你爹娘报仇。” 三花子这才严肃起来，点点头，检查起了枪。
“老石头，多余的不说了，我们按原计划去放火抢药，你自己，多保重！”队长说着，抓着老石头的手，用劲握了握。老石头点点头，“他们都知道我回来了，说不定一会黄鼠狼也会来找我弄宵夜，我就不陪你们了，你们，都小心啊。对了，一会儿从东边出去，那儿人少。”
队长点点头，回头看看我们，“按原计划，三花子叶子，去西边点火，注意速回，镇公所见！”，说罢拉着大壮猴子转身就走。我和三花子也不迟疑，冲老石头抱了抱拳，“掌柜的，来日再见！”
事情办的还算顺利，等到二更天，瞅了个无人的空房子点着了，一边和三花子扯着嗓子喊救火，一边装作找水桶的样子撤了出来，三花子嗓门还真是厉害，破锣一样凄厉，叫声里真像透着焦急与恐惧，看来以前吃过不少苦。后面赶到的伪军更是夸张，直接大叫着，不好了，游击队打进来了，一边泼水一边放枪壮胆。这里一片大闹，那边队长他们也得了手，可惜拿的太多，被发现了，猴子和队长都挂了彩，大壮正焦急的等着我们。四下无话，赶紧接过东西往东边退，指导员他们在门口接应。
鬼子毕竟训练有素，对于夜袭防御的也不错，很快便从混乱中组织了起来，毫不理会伪军的鬼哭狼嚎，几队人马纷纷奔向各自的战位，警报四起，岗哨，大门，库房，包括这镇公所的小楼，陆续都开始增兵围了过来，情况危急，队长催着我们，赶紧往镇东头跑去。
镇东头地形崎岖，岗哨的防卫相对不严，这会儿鬼子伪军见我们几个伤兵在往东头跑，混乱中也没怎么注意，直跑到岗哨那里，蓦然发现竟然增加了一个班的敌人，有十几人站在那儿，看来值班的换防的全都集结起来了，还没等我们近前，早有人端枪喝问口令，大壮跑在前面，脚步几乎没停，口令是答对了，但对方显然对我们的行为产生了怀疑，这么四五个人换防不像换防，增援不像增援，身上还背着东西还有人负伤，于是有几个已经端枪围了上来，“嘿，大个子，哪里的，怎么没见过......”
话音未落，大壮的冲锋枪已经响了，最前面的直接倒下两个，后面的立刻大呼小叫起来，子弹呼啸而来，我们立刻往街边闪避，话不用再多说了，看谁子弹厉害吧。
双方都没有吝啬火力，我们这边急着攻出去，那边急着抓我们立功，子弹就在这空寂的街道与大门之间，在手榴弹巨大的爆炸声里，你来我往，带着火光，带着呼啸，流星雨一般交织流曳，打在青砖地上，打在石头墙上，打在门框上，打在铁丝网上，打的火花四射，打的劈啪作响，打的碎片飞溅，打的对方惨叫连连，而我们这里，所有人，都挂了彩。
队长腹部直接中弹，大壮胳膊擦了一枪，猴子趴在地上单手还击着，一脸的血，我和三花子都被掀起的弹片炸伤，一抓不知哪里的血，也来不及包扎，还好还能打一阵，我正寻思着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弹药撑不了多久，人也撑不了多久，对方那么多人......正想着，对面的枪弹突然小下去了，岗亭外边枪声大作，指导员他们攻上来了。
真是及时雨啊， 我们全都兴奋起来，大壮手里的弹药早已倾泻完毕，我也只剩最后几发子弹，其他人也好不了多少，正是千钧一发之际，自己队伍的出现犹如曙光的来临，我眼一晕，好像要昏倒过去。
“不好！”随着队长的一声喊，我猛的清醒过来，战斗仍在继续，弹片仍在横飞，一切又回到了现实中，我回头看向队长，这一看不打紧，我冷汗冒出来了，我知道队长为什么喊了，原来，鬼子大股部队从后面赶了上来，看来听到了枪声，追过来了，黑压压的一片，叽里咕噜的叫着，刀与枪，甚至那饿狼般的眼神都在火光里晃动着，狰狞可怕，子弹，更是从后方倾泻而来，与前面岗哨的交接在一起，混乱中向我们网下来。
我赶紧爬到队长跟前，扶着他往一块青石后面挪了挪，他的脸色惨白，可能伤的不清，腹部的血一直在涌，我捂都捂不住。我心痛的看着他，他好像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嘟...嘟嘟”，那边指导员也急了，直接吹起了冲锋号，轻重武器一起开火，队员们嘶吼着，“区大队冲啊，鬼子一个不留啊！......” 我知道，这肯定是指导员的计谋，区大队是我们主力部队，鬼子一直很头疼，这是借着旗号来救我们了。果然，这一波冲锋，加上喊声，把门口的敌人直接驱散了，可惜队伍还没冲到我们面前，很快又被增援的鬼子的火力给压制住了。
“快...”，队长翕动着嘴唇，小声的对我指指背后的包裹，已经被血染的鲜红了，“我带你走！”，我没抓包裹，起身想去背队长，队长不知哪来的劲，一把把我拉回地面，“我不行了，中了好几弹，你快，快走，带药，把，把手榴弹留给我！”
“绝不！”我倔强的咬着嘴唇，这怎么可能！“这孩子，这，是命令！”队长抓着我的胸口，一把夺过那最后一颗手榴弹，“你忘了，我们，来干嘛的了？不要作，无畏的牺牲...”，说罢努力把包裹绳子拽开，放到我手上，指着满身是血的三花子猴子他们说，“带他们走，走啊！”
那一瞬间，我根本说不出话来，眼泪和鼻涕全都不争气的流了出来，我哽咽着，接过队长的包裹，机械的扎在腰间，看着队长，还想说什么，他的脸已经模糊了，泥土，血污，眼泪已经混合在了一起，队长无力的对我摆摆手，“没事...来日方长，替我，报仇...” 说完，抓住我的胳膊重重的拧了一下，朝三花子他们努了下嘴，闭上了眼睛，大口喘息起来。
我紧了紧包裹，咬着牙，最后看了队长一眼，翻身乘着子弹的间隙，还击了几枪，一把拖过三花子，和同样泪流满面的大壮，架起猴子往队伍方向连跌带撞的冲去。
指导员早已瞧见了我们，指挥着队员一边掩护一边冒着火力网来接应，等几步冲到掩体后面方才急切的问我，“老许呢？”我早已哭着说不出话来，简单答了几句，指导员不说话了，咬着牙，看着那几十米外的影子，此时，鬼子们的火力又增大了起来，人越积越多了，炮弹开始往我们这里呼啸，我挣扎着回头看向队长，子弹与炮弹的倾泻中，那片街道已成了火海，地狱一般，这短短的几十米，已把我们的生，与死，隔成了两个不同的世界，恍惚间，在指导员撕心裂肺的一声“撤！”中，我又晕了过去。
回山的路，是队友抬着我们走的，鬼子们不知外面虚实，没敢继续追，只在门口朝外胡乱的放着枪。
只是最后的那一声爆炸，惊天动地。
军号 22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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