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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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 2017-12-21 23:22 个人信息 发悄悄话 引用回复 编辑本帖 搜索发帖 复制本帖 收藏本帖 投诉该帖
1944，春。
我一直在想，奶奶肯定只说对了一半，那就是，动物们，也是有灵魂的，特别，是这些有着和我们相近体温与感情的动物。也许，它们，就是我们变的。
我还活着。在这白雪苍茫的大地上，在这荆棘丛生的山林中，在鬼子们的梦魇里，在老乡们的嘱托中。我知道，我还是我，队伍也还在拼命，鬼子们还没完，但这埋于大地的火苗，已在无法遏制的爆燃着，碰撞着，激荡着，寻找着机会，喷涌出大地，撕裂那无尽的黑暗，烧毁那一切的狰狞。
我等待着它的降临。我知道自己的使命。我甚至很清楚，自己，就是那火苗的一部分。
来吧。
我靠在树上，咬着牙，捂住腹部，弹片似乎已经在那里，灼烧起来。
几道闪电，倏地划过了天空，那光芒，宛如巨人的长剑，给这黑夜劈开了口子，惊雷随之而来，爆裂声伴随着闪光，震颤了大地，顷刻间暴雨如注，山林中一片磅礴，天空，真的裂开了。
春来了。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吐掉嘴里的树叶，借着雨，最后摩挲了下手里的石头，那石头和着雨水，在闪光下正映出内部网似的裂纹，把它放到了队友的坟上，又插上了一根初生的细枝。
兄弟们，陪着我。
看着那一片大大小小的新坟，我转过身，往营地走去。
硝烟不断。两个月后，指导员召集我们几个骨干队员开会。
指导员最近常往区里跑，还四处联络着什么，原来，鬼子这段时间疯狂的厉害，为打通什么交通线贯穿大陆，调集了大量部队四处进攻，我们这里偏远一些的山区，驻扎反而少了一些，增加的那些新兵战斗力较弱，伪军们虽然人多也不足为虑，上面研究决定，为配合前方正面战场的抵抗，我们这里也要抓住机会，打一些局部反攻，一方面削弱鬼子的实力，打掉它们的爪牙，一方面也给鬼子前方的部队造成些心理压力，首尾不能相顾。
为此，组织上研究了很多方案，到我们这里，区大队作为主力的一部分，将直接与县里的鬼子对决，乘夜突袭，狠敲它们一次，希望至少能打残它们，为将来更大的反攻创造条件，而我们这一支，将与其他小队一起联手，捣掉鬼子在附近建立的临时机场，配合区大队以及后续主力部队的行动。近期鬼子在这里停了些飞机检修，一旦全部弄好，对前方部队以及我们自己，都将是很大的麻烦，我们防空火力不足，已经吃了不少苦。
队员们闻之都很兴奋，不管怎样，这真是扬眉吐气的一次机会，猴子眼睛更是闪着光，问指导员，这飞机都炸掉多可惜，到时我们是不是能弄一架回来？
指导员一边和大壮盘算着炸药和装备，一边白了他一眼，弄回来，你开啊。
猴子眼神黯淡了下去，小声嘟囔了一句，技术员在就好了，把我们的思绪，带回到了去年的冬天。唉，可能连秀荷都弄不了这个大铁家伙吧，我们所需要的，不仅仅是装备啊。
大壮用手背蹭了下鼻子，那里还没长好，他重伤后刚回来，这次任务紧环节多，他暂代了队长的部分职务，和指导员商量着计划。
三花子也负伤了，被张胡子的人救了，好了后暂且留在他的队伍里，这次正好一起行动。狗娃自从阿黄走后，就像变了个人，沉默寡言，仿佛一下长大了许多，但打仗时那种疯狂的样子让人很不放心，几次不是我按着，他早冲下去和鬼子同归于尽了。还有细伢，别看瘦，绰号小坦克，不是因为其它，而是他手劲特别大，这两年练出来了，手榴弹扔的既远又准，那效果就像坦克炮一样。还有墩子，是个哑巴，我们中最孤独的一个，他倒不是天生的哑，鬼子有次逼问乡亲们的时候，割了他的舌头，后来队长好不容易救出了他，教给他打枪，他比一般人都坚忍许多，现在是一名不错的狙击手，和我们一起出生入死，枪口如幽灵一般。
商议的结果，是我们这片地区的四个游击队组合起来，约有一百多人吧，趁夜分两路赶到机场边，在子夜时分发动袭击，那边区大队主力在我们开始后鬼子人心不稳之即，在黎明时刻攻城，争取一炮打响，拉开反攻的序幕。
具体的执行方案，还是和以前类似，我们和张胡子联手，这样大家熟悉，地理也近些。另外两队从侧方包抄，机场前集结。指导员说着在地图前比划着鬼子哨位和飞机要害。
鬼子在机场的兵力不是很多，情报显示大致为一个加强的小分队20人左右，包括几个工程师，伪军四五十名左右，大多为各地拉的壮丁，人员比较松散，到时部分人员还可能会投靠过来。
至于飞机，十架老残，基本都需要维修，据说还新增了一辆坦克，不过不能动，也是残的，但这些武器，鬼子的修理进度未知，稳妥起见的话还是全部炸毁为主，毁不掉也要尽力破坏使其报废，为此，区大队特地调了部分弹药，还有几挺机枪配给我们，希望能发挥它们全部的作用。
指导员还没布置完毕，下面已传出迫不及待拉枪栓的声音了。
各自和队员们讨论分派后，大家散坐在一起，等着夜晚的到来。有的沉默想着心事，有的讨论着飞机的结构，有的咔咔检查着枪支，特别是大壮，派发的那挺歪把子给他反复摩挲的油光发亮，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猴子在旁边给他压着子弹，也眼馋的看着，大壮不放心的往怀里紧了紧。细伢和墩子揭开衣服，把胳膊上绑着的沙袋解下来，小心的放在一边，这是他们的法宝，很有效，我也想模仿，但有伤，算了。
指导员还在地图前踱着步，想着最后的细节，多年来操劳已使他满面沧桑，脸上皱纹如刀刻一般，烟雾下的眉头紧蹙着，手里抓着根树枝，一会儿比划几下，一会儿又站着发愣，拿烟的手微微抖着，火光随之颤动，再来一次伤的话，他连烟都拿不了了。
我不抽烟，我对那遍地的狼烟早已深恶痛绝，那些焦糊的味道不仅终日在我鼻间缠绕，它们也深深盘在我的梦魇里挥之不去，常常使我惊醒，泪流满面。
梦魇，要有个了结。
我吐出嘴里的碎叶，竟然带出些血沫。
深呼吸，闭上眼。不知是谁，唱起了山歌，悲伤而悠远，众人小声和着，歌声远远的飘过了树梢，飘过了山林，飘过了大地，飘向那落日的黄昏。
夜，终于来了，一声唿哨，打破了所有的宁静。
行军的路线早已探熟，每人无话，相伴的只有前后悉索的脚步声，这是一只毫不起眼甚至极其简陋的队伍，简陋到似乎经不起任何现代武器的摧打，简陋到似乎大风一吹这支队伍就会无奈的随风倒下，是的，他确实简陋，甚至卑微，但却柔而不弱，微而不散，他压不灭，摧不垮，打不烂，因为他本身，就来自地下，他从出生，就带着复仇的火焰，这火焰，无时不在，无处不在，早已蔓延于这无尽的大地上，正灼灼闪耀。
夜空下，一条细线，在山林里悄悄的向前穿梭着，远远的，仿佛一条导火索。
逐渐的，另一条导火索，也来到了。接着第三条，第四条。
我们集结在了这片临时机场前，隐在草丛里，仔细观察着。这是郊外一片较为空旷的场地，鬼子把它平整了一下，建了个简易跑道，当作临时机场。场地四方，并不太大，拉着铁丝网，跑道在一侧，比较远，中间是个临时搭起来的大棚，里面黑黢黢的，不知道坦克是不是藏在里面，只看到散落着一些螺旋桨机翼等部件，还有几个人影在灯下忙碌着，似乎能听见金属工具的声音，看来鬼子也在抢时间。大棚外面零乱停着几架待修的飞机，缺胳膊少腿的，早没了往日的威风。
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近的看到飞机，不由心跳快了一些，握紧了枪杆，墩子在旁边捅捅我，指了指跑道，我仔细一看，跑道尽头也停着两架，似乎全身零件不缺，不知道修好了没有，待会儿要特别注意。鬼子的营帐在大棚旁边，东一个西一个的，看似也满零乱的，但仔细一看，几乎都占据了要害位置。
伪军的布置在外围，好似一道屏障挡着，里面人影婆娑，好多没睡，还有一些和鬼子在外面叽哩哇啦的说着什么。探照灯来回的晃，可以看到几个沙包掩体，后面架着机枪。嘿，老子们也有了，待会儿先把这几挺机枪敲掉，最好能搞个活的，我也过把瘾，我回头看了眼大壮，他在远处正和指导员张胡子他们商量着什么，枪不离手。
张胡子他们也早来了，一行二十来个精神抖擞，不少兄弟都是熟人，互相点头致意。三花子夹在里面，扎着绷带，看来还没全好，眼光早远远的找过来，我给他打了个手势，指指后面，意思伤员后面待着去，他远远的啐了我一口。
转过头不理他，突然发现墩子不见了，不知又猫哪儿瞄位置去了，细伢还在数着手榴弹，数一会儿又望一会儿机场，我知道他肯定觉得量不够，这次弹药确实比平时多了些，但主要还是靠炸药包，我们的任务是破坏摧毁这些机器，火力主要用来贴近压制，完成主要目标后，再尽量多扩大战果。
狗娃也找不见，这次他强烈要求当爆破手，不分由说抢了两包背在身上，指导员不放心，让我多看着点儿。这孩子不要莽撞，提前行动了啊，我正四处打量，他从脚后跟爬了上来，递给我一个黑家伙，“喏，一会儿还要还回去。” 我一看是个望远镜，好东西啊，问哪儿来的，他指指猴子，猴子正趴在指导员那儿听他们说话呢，见我们看他，指指张胡子，张胡子冲我们笑笑。
好吧，张胡子的东西，拿不得，还得还，不然他会问你要更多的换回去，边想边举到眼前，仔细辨别着，又让伙伴们都传下去看看。
情报说鬼子和伪军分成五人一小队，共两小队在机场里穿梭巡逻，大概两小时左右换班，防卫还是比较森严的，这机场才建起来不久，堆放的也是一些残旧的飞机，鬼子可能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会来，三三两两的闲聊间竟然还传出些笑声，等着吧，一会儿哭都来不及。
静静的等待着夜深。我望向远处县城方向，那里还是漆黑一片，等我们这里火光一起，那边的炮，就要开口了。想到这儿，我不禁有些激动，呼出一口气，主力部队，反攻，多么温暖而有力的词。
子夜，终于如约的到来。
前锋线早悄悄剪断了铁丝网，打开了几个缺口，大壮的机枪也已架好，眯着眼对着鬼子们冲出来的方向，猴子抱着子弹箱趴在旁边，其他人都各自瞄好了目标。
“砰！” 墩子一声枪响，探照灯应声而碎，紧接着又是几声，机场陷入黑暗，鬼子伪军们都躁动起来，营帐里鼓鼓囊囊一片混乱，不少人边穿衣服边大叫着往外跑，巡逻队更是蹲下哇哇叫着开始四处胡乱放枪。
“砰！” 一枚红色的信号弹冲上了天空，摇晃着，燃烧着，在这黑暗里倔强的闪耀着那一团夺目的红光。
冲杀四起，枪声大作。
我们和张胡子的队伍在正面冲锋，一个排枪过后，鬼子们的机枪响了，哒哒哒，哒哒哒，可惜只响了数声，一团火光就从掩体后闪起，伴随着爆炸的气浪，两个鬼子直接从掩体里被掀了出来，在地上痛苦的哀嚎着，“细伢注意不要靠太近！”我一遍喊着一边拽住身边狗娃的衣带，他正抱着炸药包咬牙往前窜，“到我后面去！让你上你再上！”我干脆把他拽倒命令道，那边，大壮的机枪也吼起来了，爆竹般的声音真是过瘾，近处的鬼子伪军撂倒了好几个，其它的纷纷四散而逃，找掩体躲到后面乘机向我们射击。
我们是奇袭，速度一定要快，鬼子准备的越充分对我们越不利，队伍后面嘟嘟嘟响起了冲锋号，一排手榴弹后，我们踏着火光潮水一般的冲了上去。又是一片排枪，又有几个敌人撂倒，我一挥手，“爆破队上！”，狗娃他们朝着最近的三架飞机冲了过去，我们组成掩护阵型，一些继续领着他们往前冲，一些在侧翼对着涌过来的敌人压制射击，鬼子们可能还没见过我们这么突进的打法，一时被我们压在了原地对射，子弹横飞，爆炸四起，火光中，几声巨响，鬼子的三架飞机成了废铁。
鬼子们好像突然如梦初醒一般，更多的人驱赶着伪军不要命的冲了过来，机场远处的几挺机枪被我们这里吸引住了，也开始向我们移动，一时间子弹倒豆子般的朝我们倾过来，伙伴们倒下了好几个，我们拼死还击着，大壮张胡子他们的机枪火力几乎压制不住，子弹在地面迸裂着冒出阵阵尘土，与火光硝烟弥漫在一起，黑暗中早已分不清伙伴们的脸庞，只听得爆炸声，厮杀声，怒吼声，刺刀的反光，枪口吐出的火舌，炸药掀起的草皮，飞溅的金属，迸裂的鲜血，破碎的战旗，和他们紧紧交织在了一起，恍惚中，仿佛是一群来自地底的，烈火金刚。
蓦地，机场另一侧的冲锋号也响了起来，另两支兄弟队伍，从另一面也突袭了上来。
这是我们事先的计划，鬼子们的重火力一下猝不及防，阵型已乱，在一片爆炸声中，哑了大半，剩下的鬼子伪军们调转枪口，除少数还在营帐附近据守以外，纷纷退向大棚，以此作掩护负隅顽抗。我们顶着纷乱的火力网，逐渐压了上去。
随着几声剧烈的爆炸，又有几架飞机报销了，这些大家伙只在天上狠，到了地面跟坨烂泥一样，我见战斗进行的虽然艰难还比较顺利，一边跟战友们往大棚方向鬼影处猛烈射击，一边不由的想着鬼子怎么不多拖来几架，一次全给它们报销完了，省得飞前线肆掠去。
鬼子们见飞机接连被炸，疯了似的，推搡着伪军又纷纷向外冲来，伪军们畏缩不前，鬼子们竟然抓住他们挡在前面当人体盾牌，发起了一阵反冲锋，全然不顾胸前伪军的哭喊，甚至被打的汨汨冒血也依然哇呀哇呀推着尸体往前攻，我们没有见过这种疯狂的打法，一时间攻击被顶了回来，辛亏细伢他们一阵手榴弹，鬼子们丢下一堆尸体，终于又退了回去。
指导员和张胡子他们在枪林弹雨中大声喊叫着指挥着，浑身是血，我们弹药所剩不多了，希望分兵能从大棚的侧面尽快攻上去，把剩下的飞机解决，还没等我们动，大棚里面传出了一阵吱呀吱呀的声音，一个贴着膏药旗的乌龟壳似的大黑家伙，从里面伸着炮筒钻了出来。
“不好，隐蔽！” 指导员和大壮的声音还未落，一发炮弹就在我身边炸开了，一身巨响，我被震晕了过去。
“叶子哥，醒醒，你醒醒！” 耳边嗡嗡的，依稀传来爆炸声，和焦急呼唤声，我仿佛从地底被人唤醒，朦朦中辨别着，回忆着，直到又一发炮弹在远处炸响。
我睁开了眼，头还是有点晕，不过能看到眼前的狗娃，他满脸是血，正抱着我的头，“我没事，”我正想爬起来，一阵剧痛从腹部传来，低头一看，血已经浸透了衣服，狗娃替我包了一下，还好，胳膊还能动。
“炸药包还有没有？”我吃力的挪动了下身子，半仰在破木箱上，检查着枪和子弹，还好，还能打。
“还有一个...”，狗娃说着指着远处给我看，原来，这会儿我们的人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在拼命与鬼子坦克僵持，另一部分摸到了侧面跑道处，准备把最后两架看似完好的飞机给炸了，那是重中之重，但看上去很难，鬼子的坦克并不是很大，履带可能还没修好，跑不远，只在大棚旁边嘎吱嘎吱的绕圈，但它把那两架飞机给护的好好的，根本无惧我们的子弹，更相反，从龟壳中伸出的机枪火舌直接压住了伺机上前的爆破手，无法靠近飞机，而那炮弹也不时往我们这儿招呼着，一发发的在队友们中间炸开，躲无可躲，伤亡很大，一时间遍地火光，双方都在做最后的坚持。
但最紧急的是，那两架飞机的螺旋桨已经转了起来，而且越转越快，不好，它们要逃跑，我拉了下狗娃，“快，把炸药包给我！” 狗娃倔强把身子扭开，“不，我知道你要干什么，我去！”
“小孩子，来不及了，快啊！”我真急了，想直接动手抢。
“你伤成这样，怎么去啊！”狗娃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自从阿黄走后，我还是看他第一次这么哭，我怔了一下，拉着他试着站起来，只一下，那种剧痛便把我拽到了地上，我心烦意乱起来，“不要哭！”
狗娃复杂的看了我一眼，一扭头，就要往坦克那里冲，我一把抓住他，“等下，我想想！”
看看飞机，再看看坦克，看来要完成任务，首先得解决坦克，这东西虽动不了，但凶的厉害，我们不能坐以待毙，等着它的炮弹打完，那样伤亡太大了，鬼子伪军缩在坦克后面，可能所剩无几，但有机枪支撑，有坦克保护，我们暂时奈何不了他们，但关键是，我们的人再也不能损失了，想到这，我看看狗娃，“你知道坦克怎么炸？”
狗娃愣了下，显然还没想过，我把知道的教给了他，我也只是听说，没有亲自炸过，坦克薄弱的环节在履带，如果能在侧面那里放炸药，把它掀翻，或者把炮塔炸掉，那它就跟死老虎一样了，我边说边忍痛比划着，末了推了下狗娃，“从另一边上，我给你掩护！”
狗娃含泪从侧面爬去，“你小心！”他重重的丢下了一句。
我一愣，这句话听起来多么的耳熟，“我没事，你活着回来！”我在他的背影后面大声的喊道，眼泪却不由自主的涌了出来。
端起枪，又是一阵急射，子弹在坦克身上火花四溅噼啪作响，那大家伙根本没有任何反应，炮塔旋转着，对着枪声最密集的地方又是一炮，一阵尘土过后，传来队友们撕心的叫喊。坦克后面剩余的鬼子们，把头探出来妄图再掀起一波冲锋，又被我们扫倒了好几个。
“手榴弹，全扔出去！爆破手准备上！”我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喊着。
最后的几颗手榴弹，只炸的坦克火力顿了一下，在它面前轰起一片尘土，鬼子们趴下头不敢动，狗娃和另两个爆破手在我们的掩护下，乘机突到了坦克旁边，但紧接着又被鬼子机枪压住了。
机会来了，我早已做了准备，撕下一大块衣服缠到了刺刀上，抓起一把草叶放进嘴里，一片苦涩中头脑为之一振，一把用枪托撑着腿，咬碎了牙，扶着木箱拼命站了起来，腹部、腿部的血肉模糊成了一片，我深吸了一口气，靠着木箱，把嘴里的碎叶咽了下去，挑起刺刀，用力晃动着衣服，大声喊着，“来呀，龟孙子们，老子在这里！”
队友们愣住了，火光中，鬼子们也看到了，枪声缓了下来，鬼影们悉悉索索，只一瞬，枪声又大作起来，我只觉得胸口被重重捶击着，人就向后飞了出去。
脑后，枕着草地，嘴边，是熟悉的大地的青绿的味道，我贪婪的想吸一口，不料，一阵血腥，从鼻子里，嘴里，嗓子里，不，甚至从全身都冒了出来，像是有什么在往外抽一样，丝丝的流，我抬抬手，想制止它的流动，手，已经没有感觉了，我想动，却浑身都动不了，像被什么压住了一样，朦胧中，好像有点感觉，爆炸声，接连的爆炸声，和冲杀声，是坦克么，还有，飞机？任务，完成了么......
我想努力睁开眼，脑子里越发的沉重起来，梦魇似乎又要来了，不，绝不！我想喊，声音憋在嗓子里，发不出来，我一发狠，用仅有的力气咬住了舌尖，这一下，几乎又使我昏死过去，但终于，睁开了眼睛。
火光，通天的火光，伴随着剧烈的爆炸声，和最后的冲锋号。
天，渐渐的亮了，火光映红了它，血色浪漫，原来，它是这么的美，这么的绚烂，黎明，终于在这片大地上，展开了它的曙光。
枪声仍然继续着，子弹交织着摇曳着从空中四处飞过，带着火，带着光，带着热，美极了。
慢慢的，眼前模糊了，自己仿佛飘了起来，飘离了沉重的躯体，飘离了熟悉的大地，飘向了天空，化作了那团火，那片光，和伙伴们一起，向前飞去......
远处，县城方向，火光四射，炮声震天，大地颤动着，地火，已喷涌而出。
反攻，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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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号 22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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