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弓长 wrote:
上个学期期末，一个中国小孩周末聚会的时候求助让大家帮忙准备他的期末大辩论。题目是非常与时俱进奥巴马医保到底应不应该废除。小孩子7年级。我记得上次他来找我的时候好像是5年级，辩论的问题垃圾到底是该焚烧还是该掩埋。现在已经进化到如此高端的程度。医保这个东西太复杂，很多概念小孩不太理解，所以拿出来让大家帮他准备。他说他输了一个学期了，这次一定要赢。

不需要什么经历，就能很快的观察到这一个很明显的文化差异，中国人的表达能力差。在我的观察理解中，如果去寻找原因，其实是一个相当复杂的问题，至少牵涉到中国和西方文化教育的三个显著差别。先讲第一个，比较不明显的：中国文化传统里，“公共空间”是非常缺乏的。

公共空间也不难理解，比如藏书阁就是私人空间，而图书馆则是公共空间。公共空间最重要的是公共政治空间，这个我们传统中极度缺乏的。

西方文明的源头就是古希腊。古希腊实施的是一种非常普遍平均的民主制度。当然有政治权利的人仅限于成年男性公民，女人和奴隶都不算。在这种制度下，一个人在政治上在公共事务上的成功，和表达能力直接正相关。古希腊的学者有一种类型的人叫做Sophist。直接翻译叫做智者。但通常会被翻译成诡辩家，可能是因为柏拉图特别看不起这种人。这些智者的工作就是做官员和贵族的老师。教授知识，逻辑，哲学和表达。教授他们辩论和说服的艺术。这是一个人在政治上成功的基本素质。如果想直观的理解一下公共政治空间是什么样，去看看英国议会开会就差不多了。

我在一个独立教会做过6年的执事。教众选出执事，执事会选出主席。每个月开一次会，决定教会管理问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议题，有自己想法，事情该怎么去做，预算该怎么编。你自己的想法能否成为现实，很大程度取决于如何完整的陈述的意见，分析利弊，同相反的意见辩论的能力。一个人通过这种陈述辩论展示自己的思维能力和魅力，可以在这个小共同体中获得更多的尊重和地位，更多的话语权，更多的社会资本。而不是通过说领导想听的话，得到领导的赏识，而获得成功。这就是一个小型的“公共政治空间”

正如我前面提到过，美国社会是一个个独立的利益共同体自下而上建立起来的社会。我所体验到的这种自我管理的共同体，这种“公共政治空间”是一个美国人常见的生存方式。每个人都有这个能力也有足够的资源去成为一个个独立的小共同体成员，去参与自我管理。西方历史上，这也是非常普遍的形态，特别是新教革命之后。这种自由结社和我们传统上靠宗亲家族和同乡结合起来的自治是不太一样的，鲜明的特点是独立性强，宗教因素比较突出，陌生人合作结社的多，平等观念突出，天生的长幼尊卑的因素相对比较少。

美国传统文化中对个人在公共空间中获取成功的能力是非常看重的，表达能力，社交能力都是非常重要的。这个在有些情况下会造成很大的问题。其中一个就是美国的中学校园文化有非常明显的反智倾向。小孩子可能会更加注重一些比较肤浅的东西，比如长相身材，性吸引力，吸毒经验，性经验之类的东西。但是一个好处就是，美国无论是家庭教育还是学校教育，都会非常重视小孩子能不能清晰的表达自己，敢不敢表达自己。很多人认为就是个表达，没多重要，肚子里有货就行。但是实际上只有清晰的思路，才能做到清晰的表达。这种表达能力的训练也是对思维方式的一种训练。更不用说表达能力的培养所带来的人性格和气质上的不同了。

我在美国底层的社区住过两年多，认识很多上不了大学的底层小青年（几乎全是白人，黑人是另外一个世界的）。很快我就观察到这些人的表达能力都还不错，比我认识的受过教育的中国研究生们强多了。刚开始我很不能接受的，就是看着这些人坐在一起，非常一本正经的清晰的有条理的在说一些非常无知的话讨论一些非常蠢的事情。而大部分受过高等教育，也有很多知识的中国人，连基本的把自己的思路理清楚，表达出来的能力都缺乏。一发言就是“恩，哦，这个啊。哦，。。。。恩，那个啊。。。。。。哦”，简直是折磨人。党政干部和领导们这么说话的人，一抓一大把。说了半天不知道说的什么。

这是我第二次提美国社会是一个个独立的利益共同体自下而上建立的社会。这是理解中美文化理念方方面面差异的最重要的事实基础。围绕着这个中心，可以理解很多事情。以后肯定也会经常提到。

黑边红菱 wrote:
亲，他们关注的都太高大上，我关心一个细节哈！
你的那个教会，是属于啥宗的？

积极等待 wrote:
有个校友在北美当记者，她说街头采访的时候，经常也抓中国人问问题。但是中国人这个时候就是不知道说啥。洋人随便抓一个就能白话一大通。他们就是随时处在一个能说的状态，咱们就是平时思考问题，自己想清楚个大概就行了，没准备跟谁说。中国的文化传统就是“敏于行，讷于言”，连毛主席都拿这个谚语给孩子起名。

花开花落两不知 wrote:
中国传统文化是敏于行而纳于言。就不推崇表达能力，反而鄙视表达能力。

积极等待 wrote:
有个校友在北美当记者，她说街头采访的时候，经常也抓中国人问问题。但是中国人这个时候就是不知道说啥。洋人随便抓一个就能白话一大通。他们就是随时处在一个能说的状态，咱们就是平时思考问题，自己想清楚个大概就行了，没准备跟谁说。中国的文化传统就是“敏于行，讷于言”，连毛主席都拿这个谚语给孩子起名。

黑边红菱 wrote:

亲，他们关注的都太高大上，我关心一个细节哈！
你的那个教会，是属于啥宗的？

风雨没来 wrote:

大多数中国人即使有自己的想法也不会轻易吐露，就是知道答案也不一定说，或者模棱两可的回答，这叫中庸之道。

曾仕强教授假如看了豆腐皮的文章，估计就是呵呵呵呵

真自由人 wrote:
不想表达，和不会表达完全是两回事，豆腐皮你去北京打个的试试，看看表达能力咋样，嘿嘿嘿

千弓长 wrote:

对，我这辈子只是不想打球，不是我不会打球。。。。。

你把吹牛比等同于表达能力，我只能说你很好的验证了我写的这个。

真自由人 wrote:

你跟乔丹吃饭的时候，没看见他打球，你能说乔丹不会打球？侃大山不需要表达能力？
中国有句俗语叫宁跟聪明人打架，不跟糊涂人说话，。人之间的沟通，需要的是共鸣，双方认知要有共同点，才能互相理解表达的内容，如果有共识，简单的语言即可给对方表达清楚自己的思想。如果双方思想没有交集，那就是天花乱坠，巧舌如簧，也很难让对方理解你想表达的内容。

我理解的你想表达的思想是，你想说的其实不是表达能力，而是表达欲望，这点，西方人确实更强。